文/芃芃

前兩天去超市買菜，一斤白菜一塊多一斤，在一排動輒數元的蔬菜中，煞是惹人憐惜?？粗豢冒着峙?、水靈靈的白菜，勾起了許多往事。

年少時，白菜曾是我最討厭的蔬菜。

這大概與當年物質生活的匱乏有關。記憶里，每年秋天，若恰逢周末，父母總會帶著我到菜地里種白菜，看著比芝麻粒還小的菜種子，很難讓人與長成之后的大白菜聯系起來。每到此時，父母會征求我的意見，今年種多少白菜，多少蘿卜。其實，不論白菜和蘿卜的比例如何調配，都很難勾起我對白菜和蘿卜的喜愛。

每到霜降的季候，父母會到菜地里收白菜。遇到特別冷的天氣，白菜外面會結一層薄薄的冰，收菜的時候，幾乎凍得手都失去知覺。

然而，這還不是最難熬的。

蘿卜收好后，要挖一個很大的坑，埋起來。白菜收回家之后，通常會被放在臥室一棵棵精心壘起來，上面還要搭上床被子，防止被凍壞。

遇到暖和的晴天，父母會把白菜一棵棵抱出來，放在陽光底下曬。搬運之時，腐爛的菜葉黏在手上，散發出一股帶著甜味的腐臭，聞之作嘔。盡管如此，動作還需小心翼翼，以防止把白菜磕壞。

那些坑起來的蘿卜和這堆散發著腐爛氣息的白菜，便是我們一家三口一個冬天的蔬菜了。

整個冬天的餐桌上，除了白菜、蘿卜之外，幾乎看不到別的蔬菜，偶爾有個炒土豆絲，便是一種驚喜。

后來離開農村，到城市求學、定居，白菜從餐桌上的“熟人”變成了“稀客”，也逐漸發現原來白菜在各地還有諸多不同做法，甚至可以成為名貴菜肴的主角。比如，用剁碎了的雞肉蝦仁香菇和餡做白菜卷，用海參搭配做白菜海參湯。

甚至在我們普通老百姓難以觸及的國宴上，白菜也是鼎鼎有名。由清時名廚黃敬臨創制，后經川菜大師羅國榮發揚光大的開水白菜，便是一道精品。據傳是被周恩來總理點名加入國宴，自此成為國宴第一鮮，招待了無數中外名人。

后來有次出差去北京，應朋友之邀去嘗了嘗這道菜，或許是做法未得國宴精髓，味道除了咸鮮外，也不過如是。而朋友為了顯示款待的莊重，特意將廚師請來介紹開水白菜的做法，從選料到熬湯，不厭其煩，聽得我瞠目結舌。

這就好比《紅樓夢》中劉姥姥說茄鲞，“我的佛祖，到得十幾只雞兒來配他，怪道好吃”——當文學作品看還行，真要在自家廚房做，誰家有那閑工夫？況且用大堆雞鴨魚肉來伺候一個茄子，失去了蔬菜本味，完全不著調。

營養豐富、易于儲存、價格低廉、富貴皆宜，這才是白菜能在北方盛行的原因。更重要的，則是白菜溫潤柔和的個性——與肉類同煮便鮮美，與豆類為伴則醇厚，至于涼調，則因其甘甜爽口可讓人胃口大開。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兒。此時的白菜，在我心中不僅是“百菜王者”，更成菜中君子了。

如今，我已成家立業，那些種菜收菜曬菜的場景和只有一道白菜豆腐的餐桌畫面卻在腦海中始終揮之不去，且有著越來越深刻的趨勢。

現今，愈發喜歡白菜了，不僅喜歡它的味道，更喜歡其品格。去年年夜飯，偶發奇想，大魚大肉中擺上了一道脆生生的涼拌白菜。待到飯終，桌子上的雞鴨魚肉剩了一堆，唯有這道涼菜被搶的一干二凈。

一片歡聲笑語中，竟生出幾絲唏噓之情。

句點：作者是北方人士，你的回憶也滲透著我的通感。記得小時候家里的白菜都在地窖里，去拿白菜的時候，要開開窖口放放風，以免一氧化碳中毒，菜窖里一般還有蘋果和胡蘿卜。取白菜的時候，還能順便捎點蘋果，味道好極了。后來再過很多年回家的時候，吃過一道菜：凍白菜蘸醬：把白菜故意凍的硬硬的，然后用開水汆一下，翠綠的，蘸醬吃，也是別有滋味。